音乐生活报

  

杜鸣心 用动人故事谱出动听音符 生命的份量是音乐的重量

发布日期:2014/11/18 14:29:29    
  

本报记者 孟园

时间带来了年岁,也沉淀了回忆和情感。在2014 年北京现代音乐节上,当杜鸣心先生创作的《meeli moi》在弓弦的轻触中缓缓流出,伴随女高音的起伏倾诉现场的每一位观众都陷入了回忆的时空。“meeli moi”在俄文中的意思是“我亲爱的”,不同于人们日常打招呼的泛称,它是一种饱含深情对至爱亲朋的呼唤。这句呼唤在杜鸣心先生心中珍藏多年,以至于光阴在历史的长河中流淌了半个多世纪,竟犹是回首人生时最为刻骨铭心的记忆。而在经历了自1928 年以来一系列重大历史变迁和时代节点后,这位坐在记者面前精气神十足的耄耋老人, 犹如厚重的历史画卷,正待翻开。


2014北京现代音乐节

冥冥中的音乐路

名曲传唱至今

    如何在战火硝烟的年代走上音乐这条路?杜老略陷沉思,“1939 10 月份,到了育才,才第一次看见钢琴。”当时正值全面抗日时期,电报中传来了父亲在淞沪战役中牺牲的消息,母亲为了更好地安置年幼的杜鸣心,把他送到战时儿童保育院的临时收容站。到了重庆的杜鸣心很快被分配到永川县第二保育院。半年后,保育院组织了一个小型欢迎会,迎接育才学校来保育院选择好苗子的老师们。杜鸣心被安排独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当时爱国与思父的情怀涌上心头,个子小小的杜鸣心站在小板凳上饱含深情地投入演唱。而就是这真情一唱,让招生老师为之动容,将他带入了陶行知先生所创办的育才学校。1939 年在重庆乡下古庙里第一次听到了钢琴的声音,当时贺绿汀先生和他的夫人都是育才学校教音乐的老师,从此便开启了杜鸣心从未设想过的音乐之路。

而后,学校在战火硝烟中辗转,课程很难按原规划进行,在一个非常尊敬音乐的爱国商人曹士俊的资助下,杜鸣心有幸跟随俄罗斯专家拉扎瑞夫学习钢琴,每小时20 美元的高昂学费与拉扎瑞夫是贝多芬嫡传学生的名声十分相称。在学习钢琴中非常刻苦的杜鸣心,成为当时鲜有的钢琴演奏水平较高的演奏员。1951年新中国受捷克布拉格之春音乐节的邀请,杜鸣心与周广仁、马思聪、俞宜萱等组成中国代表团参加……

“我亲爱的”

半世纪前一场告别

    人的年岁大了,回忆成了生命的重要组成,而让创作灵感起波澜的就是那最为刻骨铭心的回忆。对于他来说,是“剧院二层的经理包厢座位、演员谢幕鞠的第一躬、世界顶尖剧目的紧密欣赏、不停滴落的眼泪和被泪水震动的心”。

    1954 年,那个年代只有艺术才能极为突出的青年才会被送往苏联进行深造,杜鸣心位列其中。但是细心的杜鸣心发现,同一批去的学生中钢琴专业的有两人,而作曲如此重要的专业学生却一个都没有,也考虑到自己年龄偏大,杜鸣心觉得应该接触不同专业,充实头脑。所以毅然决然的决定改专业,从钢琴改为作曲。杜鸣心去教育部找工作人员沟通碰了钉子。可他并不死心,又跑到文化部,时任文化部办公厅主任的赵深知国家文艺界的作曲人才匮乏,开明地同意了杜鸣心的要求。几经周折,杜鸣心才以作曲专业赴苏联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学习,他的老师是莫斯科大剧院院长的苏联著名作曲家米哈依尔·伊凡诺维奇·楚拉基。


    谈起留苏的那段时光,杜鸣心记忆犹新。“我有时去大剧院上课,上完课看看剧院里演什么,老师就让我坐他的经理包厢里看去。”正是这段闲暇时光拓宽了杜鸣心的视野,各种不同类型的音乐剧目的紧密欣赏为他日后的创作灵感培育了沃土,所以杜鸣心所创作作品几乎涵盖每一种音乐体裁。一个海外求学的游子,坐在金壁辉煌的剧院里位置最好的经理包厢,欣赏着歌舞演员淋漓尽致的艺术绽放,青年杜鸣心的心中埋下了青春梦想的种子。然而,突如其来的回国令,打破正与老师之间良好互动、疯狂汲取艺术养分的杜鸣心。心中几度无法平静的他带着不舍和遗憾,来到恩师的家中告别。站在一旁的老师不知如何劝慰,师母满脸不舍这个阳光开朗成绩优异的中国学生,杜鸣心用苏联礼仪亲吻了师母手背,而此时再也控制不住难过的泪水,一颗颗泪珠重重的拍打在师母的手背上。没有更多的言语,老师和师母却也能深深感受到杜鸣心心中复杂的情感,师母的嘴里一直念着俄语中最亲切的呼唤“meeli/moi/ meeli/moi……”。

追忆这场半世纪前令人动容前途未卜的告别,由杜鸣心创作、其夫人张平填词的《meeli/moi》,终于响彻2014北京现代音乐节闭幕式的上空,登台致意的杜老表情中依旧载满了多年历练的谦逊和完成夙愿的幸福。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被借调到中央芭蕾舞团为《红色娘子军》创作主题曲,受到一些被调归国的不良影响,杜鸣心很快写好了旋律,却没有获得领导的认可被打了回来,因为“旋律不够明朗,不好记,不上口,不健康”。领导便号召全团谱曲,让有点音乐基础的同志都积极参与到主题曲的创作中来。上交了几百份不同版本的乐曲,从中挑出十首让合唱队来演唱,没想到最终被盲选选中的还是杜鸣心的创作,也就是流传至今的《万泉河水清又清》。说到这,杜老起身为我们弹奏了最早版本的《万泉河水清又清》,虽然不是现在流传的版本,杜老仍清晰记得当初写下的每一个音符,琴键上跳动的指尖仍然坚定有力,在那架被时间磨得露出木头本色的AUGUST7FORSTER 钢琴上。

家中钢琴

脚踏实地

创作要落叶归根

    如今已经八十六岁高龄的杜老,思维和逻辑却十分清晰,脸上的皱纹也明显比同龄人少很多。杜鸣心告诉记者,他每天都会坚持做一个小时左右的养生保健操,已经三十年了。杜老的人生充满坚持,二十一天的坚持是习惯, 三十年的坚持是毅力,一辈子的坚持就是人生———他风光又朴素、丰满而感性的音乐人生。

    从呱呱坠地的婴孩到耄耋之年的老者,从对音乐一无所知的少年到如今响彻海内外、优秀作品不绝于耳的作曲家、教育家,经历了满目炮火留下疮痍的旧中国到改革开放后的新中国。在见证了中国音乐从建国以前到当代的变迁,对于中国音乐创作的发展趋势,杜鸣心坚信,“中国作曲家的音乐里要有中国的元素,站在中国的根上来发展自己的音乐,我觉得这个路子就是对的。”有一件小事一直让杜老记在心上,“改革开放初期,有一个美国作曲家到北京来参观,音协为他组织了一个座谈会。座谈会上就给他介绍了一些我们中国青年作曲家的作品,听完后,他发感想说,‘听你们这个作品从技巧上来说都是不错的,比传统的更有新意,可是如果你不告诉我这是中国人写的话,我还以为是外国人写的。’”

如何创作出自己作品的神与魂?首先要想着怎么和自己民族特色有机结合,同时也不能忽略自己生命的重量。在杜鸣心的生命中我能感受到太多的份量,陶行知、贺绿汀、曹士俊、拉扎瑞夫、楚拉基等等。合上这本书卷,或许要感慨生命的跌宕就是为了绚烂的积淀,这积淀正如一片片落叶供给着创作的根基让音乐生命枝繁叶茂亘古久远。


采访中杜鸣心

本文刊发于《音乐生活报》1024期 2014年7月28日出版